我把你放在荆棘床上

【森中】我的污浊与忧伤

横滨一隅。

半小时前还是高楼大厦之处眼下已成废墟,大量混凝土的碎块甚至飞弹到公路上,汽车只得在稍远处停下。

两道人影下了车,在尘土飞扬中向废墟深处行去。

其中一位,是金发碧眼、身材娇小的女孩子。她身着蔷薇般鲜红美丽的洋装,光滑娇嫩的皮肤一看便是娇宠中长大的小女儿,不知为何要连夜来到这等危险地方。

不仅如此,女孩脸上还挂着期待的笑容。

“快走呀,林太郎——”

“好好,爱丽丝酱也稍微等等我啊。”被唤作“林太郎”的男人以宠溺的语气回应着,一边担忧女孩会不慎跌倒般牵起她小小的手掌。

待视线投向四周随处可见的断壁残垣时,他的目光骤然犀利起来,薄唇荡起一抹笑意。

“…真是了不得的异能啊,中也君。”

夜风送来大海独有的咸腥气味,女孩的裙摆和男人深红的围巾俱在风中轻轻飘动。

【1】

半小时前。

数日之前失踪的太宰出现在森鸥外位于大楼顶层的办公室内。他销声匿迹和重返人间得如此突然,使事情看上去像极了他自导自演的一出闹剧。

但森鸥外并未深究于此,只是对他微笑道:“欢迎回来,太宰君。看样子你带了好消息回来。”

太宰清秀的眉眼舒展着,整个人又恢复了平常散漫慵懒的状态。

“对首领来说当然算好消息,龙头战争今晚彻底结束了呢。”

四目相对,森鸥外注视着少年纤细的身躯低笑出声。的确是好用而强大的棋子,今晚过后,自己领导着的组织便是横滨夜晚当之无愧的王者。多亏了那时候收服了这两名少年——

“有劳了,太宰君。不过你的搭档,中也君去哪里了?”

听到那个名字,黑衣少年立刻撇撇嘴向门口走去,似乎连和会提起对方的森鸥外共处一室,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首领,您只是安排我和中也一起完成任务,并没有要我当他的保姆。”

太宰无情地消失在门外。

“呵…”有些困扰地抚了抚额角,森鸥外从桌后站起身,面上的笑意并未褪去,“看样子是把中也君丢在现场了呢。”

他俯身拉起坐在窗边的爱丽丝。

“陪我出去走走吧,爱丽丝酱~你不是也很想亲眼目睹‘污浊’的力量吗?”

被扔在地毯上的图画纸上,绘着简笔画风格的房子。爆炸发生时,蜡笔在剧烈的震颤中,瞬间给小房子添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2】

火焰、鲜血、惨叫声,以及横滨灰暗的天空。接连几十天里,这些构成了龙争虎斗的横滨的地下世界。而今晚,混乱彻底落下帷幕。新的秩序将随着破晓的第一缕阳光冉冉升起。

一切都得益于躺在爆炸中心的那名少年…中原中也。

森鸥外踩着瓦砾来到少年身旁。周遭的墙壁被中也的异能炸得再看不出原来的形状,这片楼宇的建筑师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杰作会以此种方式被夷为平地吧。

他俯视着中也。

 

对方刚加入组织时就向自己坦诚了“污浊”的存在。中也绝佳的反射神经与对异能极为娴熟的操控相得益彰,自己曾真心实意地当面夸奖了他。

“…能够操纵物体的异能者并不少,但这个年龄已经能将异能运用得炉火纯青,中也君相当出色啊。”

然而印象里个性张扬的中也那时却谦逊地垂下了头。

“您过誉了,首领。”

中也似乎真的为之烦恼着。

“我…其实没有办法真正控制我的异能。”

森鸥外并未作声,用温和宽容的视线鼓励他说下去。

“——一旦进入名为‘污浊’的状态,我将无法控制我自己。如果不抑制它,也许哪一天异能就会暴走、毁掉一切。”

少年清澈的眸子第一次透出大概能称为迷惘的情绪。

“异能被别人畏惧的同时,连我自己也对它心存畏惧。”

(畏惧自己的异能吗?原来中也君有着这样可爱的心情。)

耀眼的发色,热烈自信的姿态,和街头混混们在一起久了而学来的粗鲁言辞…但才十五岁、又是新人的他,已经不自觉地抱着要对组织负责的心态、主动地操心起许多并非份内的事情;自己也深知言行举止对于现在的组织来说过分粗野,小心翼翼地学习和调整着;以及…会在和森鸥外独处时,意外地流露出无防备和脆弱的一面。

(该说就算是钻石,也有需要被天鹅绒盒子安抚的时刻吗…但是不仅没有因此折色,反而更有“活着”的感觉了。中也君不是人类吧,拥有如此细腻的情绪实在是惹人怜爱。)

森鸥外交叠起十指,支着脸庞。

“我觉得说是‘敬畏’更为恰当呢。”

(啊啊,面对中也君的时候,好像不知不觉就在用温柔的声音说话了。)

尤其是被那双漂亮的眼睛专注地凝望着时。

“但凡被任性地挥霍的东西,无一例外都会招来不幸。金钱、情感、运势…异能也是。许多异能者正是因为自恃拥有异能,反而比普通人活得更加痛苦。”

是真的。已经不止一次目睹地狱般的惨象、听见异能者绝望的号泣了。自以为身为异能者便可横行于世,命运却以想象不到的速度反噬。

“所以我倒是觉得中也君的敬畏心,正是能够完美控制异能的证明。”

少年像被自己的笑容感染到,也温柔地笑了。

 

迫不得已动用了那种力量、令整座城市震颤的少年蜷身睡在尘土之中。橙红的头发染了灰尘,那顶他钟爱的黑色礼帽不知所踪。这当然不会是正常的睡眠,而是耗尽了力气之后动弹不得、陷入昏睡。

他的搭档扬长而去。在森鸥外出现之前,他恐怕一直就这样孤独地睡在冷风里吧。

“爱丽丝酱。”男人低声唤道。女孩顺从地向更远处走去,踏着砖石时如履平地一般,金发舒展在背后,点缀着星光。

森鸥外的手臂穿过中也的肩背和膝弯,横抱起身姿纤细的少年。许是感受到人体的温度,中也向森鸥外的怀抱偏过头,又梦呓着贴近了他。

“我来接你了,中也君。”

男人抱着中也,沿着来时的路返回。爱丽丝跟在他身侧,步伐轻盈,头上多了一顶黑色的帽子。

【3】

森鸥外将中也带回了楼顶的办公室。那里有一张欧式风格的长沙发,太宰曾吐槽沙发边缘繁复的雕刻和暗红色的布料像是吸血鬼电影才会出现的东西。但它对此时的中也来说无疑是个舒适的地方——比废墟坚硬冰冷的地面好上不知多少倍。

刚把中也放下,对方就蹙起了眉,无意识地嘟囔着什么向他抗议了。于是森鸥外脱下外套,盖在中也身上。这一招登时起效。眼看着中也舒眉再度睡熟,他移步到自己的书桌旁,边随手翻阅案头某本书籍,边思考着今后该如何发展壮大。爱丽丝趴在沙发旁,正对着中也的脸庞,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可爱的睡颜。

时间无声地流逝着。


“…林太郎。”书页翻动的声响中倏忽混入了爱丽丝的呼唤声。

“怎么了?”被人形异能提醒着什么,森鸥外放下手中的书,向长沙发走去。

蜷缩在长风衣温暖的庇护下,中也将大半张脸掩藏在风衣里,依旧熟睡着。但不知为何,泪水却无声地打湿了他的脸庞。

“中也在哭…”爱丽丝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戳了戳中也。

“是啊…中也君做了伤心的梦吗。”

森鸥外取出手帕,轻柔地拭去那晶莹的泪水。他注意到少年正攥住风衣的边缘,像在狂风中拼命抓紧最后一片叶子的某种小动物。

眼泪依然在流淌着。手帕洇出湿暖的水痕。他在中也身旁坐了下来,轻轻抚摸着中也的头发。

父母总会把哭着入睡的孩子叫醒,哄到心情平静了再重新躺下,因为担忧哭泣会伤害到大脑。那么在梦中哭泣的孩子呢,眼泪会伤害到心吗。

会令你如此难过的,是同伴的尸体吗,或者是几个月来亲眼目睹了横滨的惨象吗。森鸥外猜测着。

指腹温柔地抚过中也沾着泪水的睫毛。

【那时对这个组织充满仇恨的少年——

“你们把横滨摧残成什么样子了!”中也愤怒地控诉着。】

眼看着珍视的物事被破坏的无力感和自责…少年无从发泄这样沉重的心情,只有在最深的梦境中用哭泣的方式表达。尽管那些已经成为过去,但痛苦的回忆并不会立即消失。

手掌从中也的发丝移向脸颊。总觉得这时候将疲惫的中也唤醒,也是一件残忍的事情。那么,这样程度的安抚,是否能稍微让噩梦中的他感受到呢。

(看到这座城市遭遇着飞来横祸的折磨,我也感到非常痛苦。

但作为首领而被仰望着的存在,许多时候并不能坦言自己的情感。

尽管年少的你或许难以想象,此时此刻,我却是与你同悲同欢的人。)

“已经结束了。”低沉的嗓音在中也耳边轻声道,“就算经历了这种事情,横滨也还是坚强地撑到了今天。和你一样,它的和平繁荣也是我的愿望。所以——”

他覆住那双流泪的眼睛。

“……别哭,中也君。今后和我一起努力守护它吧。”


中也轻蹭着森鸥外的手掌,渐渐止住了眼泪。

他在男人身边安睡着,直到后半夜醒来,意识到自己所处之处时,慌忙起身向森鸥外道歉。

“没必要在意这种事哦。”对方只是平和地笑着。

少年在梦中哭泣的事情,也不打算对任何人提起,甚至本人……

那孩子只需要将强大和温柔展现给旁人就好,至于他的脆弱、迷惘、无助甚至痛苦,是只属于森鸥外的东西。

“继续睡吧,中也君。”轻抵着中也的肩膀,森鸥外将他再度按回沙发上。中也像是被催眠了似的,乖乖闭上双眼。

这一回,中也的身体放松下来。

“醒来之后,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森鸥外的视线投向桌旁一只厚实的文件袋。那是中也一直执着地想要知晓的某件事情。

【4】

往后的六年里——

从龙头战争之中率先站起来的、森鸥外领导着的组织恪守诺言,守护着黑夜里的横滨。

期间,也经历过国外组织的骚扰、太宰的叛逃等等突发事件,但都有惊无险地平稳度过了。

中也始终陪伴在森鸥外身边,并且以绝对的强悍和忠诚成为其他组织望而生畏的存在。

对生命和异能都保持着敬畏之心,又自如地使异能发挥出最大的效力。不过,虽有着旁人不可及的武力,中也在组织里却是作为干部而更为众人称赞。组织小报已经连续多次推崇中原干部为“最理想的上司”,总觉得比首领还要受欢迎啊。

晨光穿过洁白窗纱,两人在朦胧的光晕中拥抱着。青年略长的发丝垂在肩头,被森鸥外爱惜地握在手中。

“虽说是首领的命令,但还真是不想见到那家伙……”

褪去少年的青涩,洋娃娃一般的中也如今已是俊美的青年模样。此时面对上司兼恋人指派的某个任务,他撒娇一般小小地抱怨着,但很快露出了自信的神色。

“请放心,我一定会达成您的期待。”


中也离开之后,森鸥外忽然有些怀念地望着窗外。和煦的阳光洒向横滨每一处土地,远方的大海在晴朗的天空下蓝得仿佛幻觉。

“中也君上一次使用‘污浊’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太宰君,你这回不会又要把我的中也君独自扔下吧。”

男人愉快地笑了。

房间另一边,金发女孩依旧是六年前的模样,仿佛时光绕过她的身躯向前奔流。

听到森鸥外的低语,她回过头来,就连那天真可爱的神情都与六年前别无二致。

“中也还会哭吗?”

“我想不会的。”

 

诚如所料,前搭档果然将中也扔在郊外独自离开了。数名身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成员在战场上搜寻着,按照组织的规矩进行回收工作。只是今晚他们工作得尤为认真——要知道首领竟然带着爱丽丝小姐亲临,“回收”中原干部来了。

俯身抱起对每寸肌肤都已了如指掌的身体,怀抱中的重量却是陌生的。这要归咎于二人之间小小的情趣——或者说中也的温柔,每次森鸥外想要抱起自己,他都稍稍改变自己的重量,好让男人更轻松地拥抱自己。其实并没有这样做的必要,中也不过是个体格稍微结实些的女孩子的体重,但很有趣,自打被说着“今天的中也君是小猫呢”,听到森鸥外每次都不同的评价就成了彼此的乐趣之一。

所以,此时将中也抱在怀中,感受是陌生而熟悉的。身高有那么一点点增长,但还是纤细小巧的模样。仿佛仍然是那时睡在废墟中的少年。

他侧目看着爱丽丝。女孩拿起中也的帽子戴上,蹦蹦跳跳地向前走去。

“回家了,中也君。”

【5】

头枕着森鸥外的膝盖,中也盖着对方的外套熟睡着。黑色汽车穿梭在通向市中心的快速干道上。

路灯暖黄色的光芒和霓虹晕染在车窗上。

“看样子中也君睡得很熟啊……”被中也像树袋熊似的牢牢搂着腰,森鸥外靠在后座上的姿势连带着扭曲起来。

“……嗯……”

回应他的只有青年收紧的手臂。

<end·阅读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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